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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、第 20 章(1)
苛刻不近人情的楚王属下忽然放行,那一瞬,世子属下觉得那小倌脸色并不太好。
“怎么了?”
谢珉抿了抿唇,同世子属下道谢,跟楚王属下进去。
这会儿他倒希望没那么容易见到楚王。
越容易见,说明楚王查到的越多,对他的好奇心越大,当然好奇心这个词用的并不恰当,换个词——杀意,更合适。
幸好他今日来了。
临近秋日,猎场上原本绿油油的草开始发黄,放眼望去,像极了营养不良的小孩的寸头。
谢珉被人领着走过一块草地,低头间,瞧见了草叶间石块上的斑驳血迹。
因为历时弥久,那漆状的血有点发黑。
谢珉四顾,附近几百米一览无遗,不像会有猎物经过的样子。
哪来的血……?
这个问题一直等他见到萧绥,都没有解答。
眼前,俞忠平,也就是之前生门里的掌柜,正抱着黑色箭筒跟在萧绥身后,萧绥穿一身多年如一日的玄衣,正低头给漆黑的弩上箭。
那弩有点像诸葛连弩,只是比诸葛连弩更小,材质更坚硬,做工更精良,看着就威力非比寻常,只是谢珉是迎着萧绥的面被带过来的,无心注意那造诣精深的弩,他的眼里只有那根上膛的箭。
——那根箭若有似无地对准他,而那把弩在萧绥的大手里。
谢珉知道他在吓唬自己,面上波澜不惊,朝萧绥作揖,温顺地说:“拜见王爷。”
萧绥的视线落在他身上。
——他依然是昨日那副低眉顺眼曲意逢迎的模样。
俞忠平暗瞥谢珉一眼,心中替他着急。
他来的不是时候。
若是等自己叫人去拿他,自己还能暗中提点他几句,或是叫拿人的属下善待他,偏偏是今日,在这地儿。主子盘问不比旁人,稍有不慎,主子说不定连他一起射杀了。
萧绥只瞧了谢珉一眼,便不再看,偏头朝俞忠平摆手。
俞忠平会意,扬声道:“带上来!”
这声一下,不远处楚王亲军模样的人押着十几人整齐划一地过来。
被押解的人痛哭流涕不肯走,楚王亲军却像他的主子一样,冷酷严格,滴水不进,直接用脚踹,用鞭子抽,赶牛羊一样,完美地维持着队形。
十几人很快被带到了萧绥面前,拍成一纵列。他们冷不丁瞧见平时只活在旁人口中的楚王,膝盖一软,就要跪下求饶,却被亲军拉起,捂住了聒噪的嘴。
那一瞬,谢珉忽然明白了。
——石头上的血,是人的。
楚王狩猎,猎的不是被圈养的羸弱猎物,而是活生生的百姓。
俞忠平道:“放!”
亲军听令,那些短褐衣的百姓开始四处逃窜。
在逃跑这上面,人其实不如许多动物——目标太大了,奔跑速度太慢了。
萧绥面无表情,对准人群中一人,按下弩上扳扣,一根漆黑的箭射出,“咻”地一声直直乘风而去,下一秒,一人身体僵了僵,慢动作一般回放几秒,迎面倒地。
他的后背竖插着一支黑色箭羽,血从命中处流出,鲜红得像靶心。
谢珉望着这一幕,脑海中蓦地浮现那张字条上的话——“别把萧绥想得太好,他是个刽子手”。
萧绥杀人了。
他忽然意识到,萧绥不仅是个男人,还是个杀人如麻的将军,死在他手上的战俘不计其数。
他的手有些冰凉。
“在想什么?”萧绥问。
谢珉垂着眼睛,道:“王爷嗜杀。”
属下愣了一下,斥道:“放肆!”
连俞忠平都是一惊,他也真敢说,不知内情妄议王爷,这可是要杀头的。
萧绥却摆手,让属下都退下,只留俞忠平。
“你也真敢说。”
他的声音举重若轻,平淡却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谢珉不卑不亢道:“草民今天就是来知无不言的言无不尽的,岂敢撒谎?”
这话说得讲究。
好一个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
谢珉道:“草民只瞧见王爷杀人,因此认为王爷嗜杀,何罪之有?王爷若是愿解释,谢珉自当又觉得王爷是为国为民的大忠臣。”
俞忠平一怔,听他这话,他居然知道。
“哦?”
谢珉扬声道:“这些人该死。”
萧绥眼中掠过一丝笑意。
退到十几米外的楚王属下听到这句,纷纷对这小倌另眼相看起来。
谢珉道:“几日后,便是大赦天下的日子,王爷于今日狩猎,定是要——为民除害。”
最后四个字,他说得斩钉截铁。
大楚每年九月都有大赦。
古往今来,大赦前夕,不乏有百姓犯事。
因为无论在这之前犯下多大的罪行,在大赦中,都会得到减刑或宥免。
楚王其他属下忽然明白为何韩星和刘安两个为何如此高看这小倌了。
萧绥深看他一眼,道:“刚才那个,三日前,强/奸民女,只关七日,便要宽赦。”
俞忠平心下骇然。
王爷居然对谢珉解释了,这是何等的待遇?
谢珉道:“王爷英明!”
谢珉心下松了一口气。
他不能相信他看到的、下意识以为的,他必须用自己的脑子,去挖掘蛛丝马迹,理解一个人。
萧绥先前惩罚他,却仍是救了他。
他的重心,落在救上,绝非杀。
杀人,是为了救人。
大赦是皇帝的命令,这些人萧绥不管,压根没人会管。
没人有那个身份地位管。
萧绥移开视线,又射了一箭:“这般聪慧,不怕本王并无容人雅量?”
他第一次在谢珉面前自称本王,却并无以权势压人的味道,语气稀松平常,宛若闲聊。
谢珉喜欢这种语气,这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低微的贱民,而是个有人权的现代人。
“王爷若无容人雅量,草民方才进来时,便已身首异处。”
萧绥打眼瞧他。他分明低着头,脖颈向下倾斜的,身子也微向前倾,呈一条低贱人的弧度,嘴角却往上翘,连低头都遮不住。
昨日下棋,他在桌子底下就是这样的——先低着头下人一样寻找,找着了,忽然抬头,在一片黑暗里冲他笑,然后倾身过来,猫儿一样抓了他小腿一下。
上了桌,装傻充愣地低头,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,不时上挑的嘴角却暴露着他的得意。
感受到萧绥审视的眼光,谢珉不慌不忙道:“王爷日理万机,草民怎敢劳王爷操心,是以诚惶诚恐亲自拜见王爷,道明原委,以证忠心。”
……他来是怕他查得累。
“你倒是贴心。”
谢珉问:“草民可否过来?有些事,不方便同他人说。”
俞忠平立马道:“那属下——”
“可。”萧绥打断,欣然道。
俞忠平愣了愣,自己分明可以退下。
谢珉低头走到跟前,萧绥就在他一手臂可以够到的地方,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,又说:“猎场风太大,我怕王爷听不清,可否再靠近些?”
猎场分明无风,他的声音也不小,十几米外几个属下都能听清。
萧绥盯着乖顺那人瞧了几秒,像是笑了,意味不明:“可。”
俞忠平瞪大眼睛。
直到那人凑到萧绥跟前,踮起脚尖,微凉的唇只差毫厘便要覆上萧绥的耳垂时,俞忠平才反应过来,红着老脸低下头。
谢珉问:“王爷查我,想知道什么呢?”
他身上香,说话时,浅浅的呼吸喷洒在萧绥颈侧,带去一阵痒意。
萧绥嘴角微弯,身形不偏不倚,目不斜视,像是身侧并无绝世美人,道:“家住何处?”
“砚州。”